咸腥的海风灌入鼻腔，施语嫣在剧烈的咳嗽中醒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玻璃在肺部搅动，喉咙火辣辣地疼。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折叠床上，身上盖着粗糙的军用毛毯。
"醒了？"红蝎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你比我想象的撑得久。海水温度只有十二度，普通人十五分钟就会失温休克。"
施语嫣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由集装箱改造的临时居所，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地图和笔记，中间是一张堆满电子设备的工作台。
唯一的灯光来自头顶摇晃的露营灯，在红蝎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这是哪里？"施语嫣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的安全屋，"红蝎走近，递给她一杯热水，"离那座岛三海里，建在废弃的石油平台上。阎王不知道这个地方。"
热水滑过喉咙，带来些许慰藉。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林小雨被注射药物，柯瑾年和他父亲，子弹呼啸的海面...
"林小雨！"施语嫣猛地坐直，随即因眩晕又倒回去，"他们给她注射了什么？"
"镇静剂，大概率是咪达唑仑，"红蝎平静地说，"死不了，但醒来后会很乐意回答任何问题。"
施语嫣握紧杯子，指节发白："我们必须救她。"
"不行。"红蝎断然拒绝，"现在冲过去就是送死。那座岛上有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守卫，监控系统和地雷阵。除非你有隐形能力或者一支军队。"
"那就报警！"
红蝎发出刺耳的笑声："亲爱的，你以为是谁在保护兽场？"
她走向工作台，打开一个显示器："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出一份名单，施语嫣立刻认出是芯片上的内容——兽场的"特别赞助人"名单。红蝎滚动页面，停在几个标记为红色的名字上。
"警局副局长刘明德，检察院的孙正义，还有缉毒处的王海峰，"红蝎指着一个个名字，"这些人每月都会收到兽场的'礼物'——有时是钱，有时是...人。"
施语嫣胃部翻腾。她想起自己被拍卖那晚，台下那些戴着面具的买家。其中有多少是执法者？多少是道貌岸然的公众人物？
"那柯震东呢？"她强迫自己问道，"他不仅仅是赞助人，对吗？"
红蝎的表情变得复杂。她打开另一个文件，显示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版的柯震东站在一家夜总会门口，手臂搭在一个戴面具的男人肩上。照片角落写着一个日期——二十年前。
"兽场最初是柯家的地下赌场分支，"红蝎解释道，"专门为VIP客户提供'特殊娱乐'。后来阎王——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变态医生——提议升级服务，就有了第一批'商品'。"
她滑动到下一张照片：一个昏暗的房间，几个女孩蜷缩在角落，脖子上戴着项圈。施语嫣认出了年轻时的红蝎，她眼中的仇恨即使透过岁月依然灼人。
"我是第七个，"红蝎轻声说，"但第一个活过一年的。阎王称我为他的'杰作'。"她下意识抚摸锁骨下的001纹身，"柯震东很少亲自参与日常运营，但他提供资金和政治保护。"
施语嫣想起柯瑾年复杂的眼神。他知道多少？参与多深？那个在美术馆看似坦白一切的告白，又有几分真实？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直视红蝎的眼睛，"你大可以让我死在海上。"
红蝎沉默良久，走到一个保险箱前输入密码。箱门打开，她取出一台老式录像机："因为我们需要彼此。你看完这个就明白了。"
录像带吱呀转动，黑白画面逐渐清晰：一个地下手术室，手术台上绑着一个女孩——年轻的红蝎，她满脸淤青，眼中充满恐惧。戴着面具的阎王手持手术刀，正在向镜头解释什么。
突然，画面外传来一个声音："这样会不会太过了？"镜头转向门口，年轻二十岁的柯震东站在那里，西装革履，眉头紧锁。
"别担心，柯总，"阎王笑道，"她签了自愿书。对吧，小红？"
镜头切回红蝎，她颤抖着点头："是...是的。我自愿。"
柯震东似乎不太相信，但还是离开了画面。阎王转向镜头："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如何在不出血的情况下造成最大疼痛..."
红蝎关掉了录像。她的呼吸略微急促，但表情依然冷静："这是兽场的第一份'教学视频'。柯震东可能不是最残暴的那个，但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施语嫣强迫自己消化这些信息。柯震东知道兽场的真相，甚至亲眼见证过暴行。而柯瑾年...他声称自己试图调查父亲，但真的尽力了吗？
"还有其他录像带吗？"她问。
"十二盘，"红蝎点头，"记录了兽场早期最黑暗的实验。足够把阎王、柯震东和半个权贵圈送进监狱十次。但我们需要更多——现在的客户名单，资金流向，保护伞网络。"
"所以你想..."
"摧毁整个兽场，"红蝎的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不是救几个人，不是杀掉阎王，是连根拔起这个存在了二十年的罪恶帝国。"
施语嫣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红蝎——不是那个冷酷的管理者，而是一个被摧毁又重组了无数次的女人。她们之间突然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共鸣，像两面相对而立的破碎镜子，互相映照出千疮百孔的灵魂。
"我需要训练，"施语嫣最终说道，"如果我们要对抗他们，我需要变得更强。"
红蝎嘴角微微上扬："早就准备好了。"
接下来的三天，施语嫣经历了比兽场更严苛的训练。红蝎是个毫无怜悯的教练，从黎明到深夜，她们练习格斗、射击、潜入和爆破。施语嫣的身体布满新的瘀伤和割伤，但技巧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你学得很快，"第四天早晨，红蝎评价道，一边给施语嫣手臂上的伤口缝合，"在兽场时我就注意到了——你的求生本能很强。"
施语嫣咬住皮带忍住疼痛："舞蹈训练有帮助。肌肉记忆和平衡感。"
红蝎熟练地打结剪线："不只是身体。你有种...拒绝被摧毁的东西。阎王也看到了，所以他特别关注你。"
施语嫣想起拍卖会上阎王的眼神，那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他看我的样子，就像..."
"就像看当年的我，"红蝎接话，声音异常平静，"他很会挑选'作品'。我们这类人有种特质——无论被折断多少次，都会试图站起来。"
施语嫣看向红蝎，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让她恐惧的女人，可能是世上唯一真正理解她经历的人。她们都被同一个怪物塑造，都在地狱中保留了最后一丝人性。
下午的射击训练后，红蝎带她来到平台下层的一个隐蔽房间。墙上挂满了武器——从古董手枪到最新式的冲锋枪，一应俱全。
"选一个，"红蝎说，"最适合你的。"
施语嫣的目光被一把银色的蝴蝶刀吸引——和红蝎的标志性武器一模一样。她伸手取下，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红蝎挑眉："有意思的选择。知道怎么用吗？"
施语嫣摇头。
红蝎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调整姿势："这是近战武器，需要速度和精准。你的舞蹈基础会有所帮助。"
她们贴得很近，施语嫣能闻到红蝎身上淡淡的火药和香水混合的气息。红蝎的手引导她的动作，刀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节奏很重要，"红蝎在她耳边低语，"就像跳舞。一、二、旋、刺..."
刀光闪烁，施语嫣逐渐找到感觉。红蝎退后观察，满意地点头："不错。再练一周，你就能用它取人性命了。"
"一周？"施语嫣惊讶地停下，"我们等不了那么久。林小雨可能已经..."
"还活着，"红蝎打断她，"阎王不会轻易毁掉有价值的商品。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我收到消息，柯瑾年在岛上。"
施语嫣的刀差点脱手："什么？"
"看来父子俩闹翻了，"红蝎冷笑，"柯少爷被软禁在自己的别墅里。据线人说，他一直在问关于你的消息。"
施语嫣强迫自己继续练习刀法，但思绪已经飘远。柯瑾年是被囚禁还是自愿留下？他是否还在试图帮助她，或者已经选择站在父亲一边？
夜幕降临，她们回到主集装箱分析情报。红蝎调出岛上的卫星图，标记出守卫分布和监控盲区。
"三天后有个机会，"她指着日历，"阎王要离岛参加一个秘密会议，会带走一半守卫。那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施语嫣皱眉："会议？什么会议？"
"年度董事会，"红蝎的眼中闪过寒光，"所有赞助人都会出席，讨论兽场的未来规划和...利润分配。"
"在哪里举行？"
"不知道。地点只在当天通知，防止泄露。"红蝎转向电脑，"但我们可以跟踪阎王的船。问题是，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一组跟踪阎王，一组救人和收集证据。"
施语嫣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去岛上。"
"你是唯一能辨认林小雨和其他被囚者的人，"红蝎点头，"而且..."她顿了顿，"柯瑾年可能会帮你。如果他还站在你这边的话。"
施语嫣没有回应。她不再确定柯瑾年站在哪边，甚至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恨？爱？还是某种更复杂的、建立在共同创伤上的联结？
深夜，施语嫣独自来到平台边缘，望着远处海面上若隐若现的岛屿灯光。手机在手中翻转，她犹豫是否要尝试联系柯瑾年。太危险了，通话可能被监听。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加密短信。
施语嫣的心跳加速，点开信息：
「A区3排7号不是位置。是密码。输入芯片文件夹。小心老周。——小雨」
施语嫣立刻返回主集装箱，唤醒熟睡的红蝎："林小雨发来信息！她说A区3排7号是密码！"
红蝎瞬间清醒，冲到电脑前插入芯片备份。输入"A3R7C"后，一个隐藏文件夹解锁了。
屏幕上显示出几十份加密文件，比他们之前看到的更详细——银行转账记录、政客收受贿赂的视频、甚至还有几份"商品处理同意书"，上面有柯震东的签名。
"天啊..."红蝎滚动页面，"这些足够让半个城市的权贵垮台。"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一个标为"特别项目"的子文件夹。打开后，施语嫣倒吸一口冷气——视频中，一个酷似柯震东的男人正在与几个外国商人交谈，讨论"活体货物"的跨国运输。
"他们在扩大业务，"红蝎解读道，"不只满足于本地市场，要建立国际网络。"
施语嫣想起岛上那些被囚禁的女孩，她们中有些看起来像是外国人。兽场的规模远超她的想象。
"我们必须行动了，"她坚定地说，"不仅为了救人，还要阻止这个网络扩张。"
红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确定要冒这个险？现在有了这些证据，我们可以直接联系媒体或高层——"
"然后呢？"施语嫣打断她，"等官僚系统慢慢行动？那些女孩可能已经被转移或杀害了！"她指向屏幕上一个视频，"看看这个日期，三天后他们计划'清理'现有库存，为新的'货物'腾空间！"
红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真像我。"
她打开一个隐藏面板，输入指令："那就按原计划行动。我去跟踪阎王，你去岛上。"
"不，"施语嫣摇头，"我们应该交换。我更容易混入会议——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或者逃跑了。而你了解岛上的每一个角落。"
红蝎考虑着这个提议："有道理。但岛上很危险，你确定要单独行动？"
"柯瑾年在岛上，"施语嫣说出这个计划的核心，"如果他愿意帮忙..."
"如果他背叛你呢？"
施语嫣拿起那把银色蝴蝶刀，刀光映在她决绝的脸上："那我就做我该做的事。"
红蝎露出了罕见的真诚微笑："看来你真的学到了精髓。"
她走向武器墙，取下一把微型手枪和几个弹匣："带上这些。还有..."她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里面藏着一颗红色药丸，"最后手段。含在舌下，三十秒内无痛死亡。"
施语嫣接过这些"礼物"，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无论三天后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已不再是那个无助的受害者了。
深夜，她们制定了详细计划。红蝎会伪装成清洁工潜入会议，安装摄像头和录音设备；施语嫣则乘坐红蝎安排的渔船靠近岛屿，从隐蔽的东侧悬崖攀爬上去。
"记住，"红蝎在分别前叮嘱，"首要目标是证据，不是复仇。拿到足够的材料后立刻撤离，不要恋战。"
施语嫣点头，但两人都知道这个叮嘱可能毫无意义。当面对阎王或柯震东时，理智很难战胜汹涌的仇恨。
黎明前，施语嫣登上了一艘破旧的渔船。红蝎站在平台上目送她离开，两个女人的目光在晨雾中短暂相接，无声地传递着某种理解。
渔船驶向晨光中的岛屿，施语嫣检查着装备：手枪、匕首、绳索、炸药和那颗红色药丸。她想起林小雨最后的信息，想起柯瑾年复杂的眼神，想起那些仍在兽场受苦的女孩们。
这一次，她不是作为商品回去，而是作为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