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玻璃门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张建军眯起眼睛,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四十分钟,王院长始终没接电话。
最后一次通话时,对方支支吾吾地说"这事比想象的复杂",然后就失去了联系。
张建军掏出手机,再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这次,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建军,我真的帮不了你。"
王院长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某个公共场所,
"上面有人打过招呼了,你父亲的病例和尸检报告都被封存了。"
"谁打的招呼?"张建军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别问了。为了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通话突然中断。
张建军盯着黑下去的屏幕,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
父亲只是个普通退休会计,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掩盖他的死因?
他走进医院大厅,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挂号处排着长队,电子屏上不断滚动着各科室的候诊信息。
张建军径直走向三楼的病历档案室,决定自己碰碰运气。
"您好,我想调阅我父亲的医疗记录。"
他对窗口后的工作人员说,递上身份证和父亲的死亡证明,
"张爱国,上个月在这里做过体检。"
工作人员——一个戴着厚眼镜的中年女人——接过文件,在电脑上输入名字。
她的眉头渐渐皱起。
"系统显示没有这个病人的记录。"她推了推眼镜,"您确定是在我们医院做的体检?"
"非常确定。"张建军指着死亡证明上的医院公章,"这上面盖的就是你们医院的章。"
女人又试了几次,摇摇头:"奇怪,系统里确实没有。要不您去体检中心问问?"
体检中心在一楼东侧。张建军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说了多少次,这些记录不能外泄!"一个男声吼道,"你们到底懂不懂规矩?"
张建军放慢脚步,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男人正对着两个年轻护士发火。
办公桌上散落着几份文件,其中一份的抬头赫然写着"张爱国"三个字。
他屏住呼吸,悄悄掏出手机,调到摄像模式。
就在他准备拍摄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先生,您有事吗?"
张建军转身,看到一个保安警惕地盯着他。
"我...我来咨询体检的事。"他迅速锁上手机屏幕。
保安狐疑地打量着他:"咨询要去前台登记,不能在这里逗留。"
"好的,我这就去。"
离开体检中心,张建军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那份文件绝对是父亲的体检报告,为什么要藏起来?那个发火的男人又是谁?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想知道你父亲的秘密,今晚8点来老粮仓。别告诉任何人。——一个朋友"
张建军盯着这条信息,心跳加速。
是陷阱还是线索?发信人是谁?他想起刘玉芬,会不会是她?但语气不像。
犹豫再三,他决定先去找刘玉芬。也许她能解释父亲为什么频繁来县医院。
刘玉芬的家门没锁。张建军轻轻推开门,闻到一股中药味。
客厅里没人,轮椅空荡荡地放在茶几旁。
"刘阿姨?"他试探着叫道。
卧室传来一阵窸窣声,然后是刘玉芬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卧室比客厅更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刘玉芬半靠在床上,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
床头柜上摆着几个药瓶和一碗黑乎乎的中药。
"你来了。"她似乎并不惊讶,"查到什么了?"
张建军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注意到她呼吸急促,嘴唇发紫。
"你应该去医院。"
刘玉芬摆摆手:"没用的。说吧,什么事?"
张建军把县医院的遭遇告诉她,包括那份神秘消失的体检记录和突然变卦的王院长。
刘玉芬听着,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老张最近半年确实常去县医院,"她咳嗽了几声,
"但他说是去做常规检查。每次回来都心事重重的..."
"有没有可能是去见什么人?"张建军追问。
刘玉芬犹豫了一下,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照片:
"上个月整理东西时发现的,塞在他送我的书里。"
照片上是父亲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医院门口,两人表情严肃。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和"林医生,不可信"几个字。
"你认识这个人吗?"张建军指着照片中的医生。
刘玉芬摇摇头:
"但从老张的话里,我猜可能是心血管科的林主任。有一次他打电话提到过这个姓。"
张建军仔细端详照片。
那个林医生大约五十多岁,瘦高个子,眼睛小而锐利。
父亲为什么说他"不可信"?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还有这个。"刘玉芬又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老张最后一次来我家时塞给我的,说如果他出事就让我销毁。"
纸条上潦草地写着:"药有问题,别吃。有人在盯着我们。小心林。"
张建军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这分明是父亲在预警
!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危险!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看这些?"他声音发颤。
刘玉芬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我本来打算带进坟墓的...老张说过,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她突然抓住张建军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长得太像他...我不能再看着一个'老张'出事。"
她的手冰凉如铁,眼神却炽热得可怕。
张建军第一次在这个瘫痪老妇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决绝的力量。
"我爸是怎么认识你的?"他轻声问,"真的只是在活动中心?"
刘玉芬松开手,望向窗外:
"那是后来的事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
五年前我刚来清水镇,肺病发作被送到县医院。
你父亲正好在那里做志愿者,帮忙推轮椅...他看我一个人,就经常来看我。"
"然后呢?"
"然后..."刘玉芬苦笑一下,
"然后他发现我在吃一种很贵的进口药,就主动提出帮忙。他说他有门路能便宜买到。"
张建军心头一震:"什么药?"
"治疗肺动脉高压的,叫波生坦。正规渠道一个月要五六千,他帮我拿只要两千。"
刘玉芬指指床头柜上的药瓶,"就是这个。"
张建军拿起药瓶,发现标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生产批号也被刻意刮花了。
这不像是正规渠道来的药物。
"我爸从哪里搞到的?"
"他从不说具体渠道,只提到一个'林医生'。"
刘玉芬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去年开始,这药的效果越来越差,我的病情恶化了。老张很生气,说要去找人理论..."
张建军的思绪飞速运转。
父亲可能发现这些廉价药物有问题,进而与那个林医生发生冲突。
这是谋杀动机吗?但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杀死父亲?为什么不做得更隐蔽?
"还有件事..."刘玉芬犹豫着说,
"老张死前一周,接到过一个电话。他听完脸色大变,说'他们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我问过,但他不肯说,只是突然开始整理一些文件,说要留给你。"
刘玉芬指向衣柜,"最下面有个鞋盒,他放在我这儿的。"
张建军快步走到衣柜前,从一堆旧衣服下面找出一个积满灰尘的鞋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全是药品购买记录和汇款凭证,时间跨度三年多。
最上面一张纸条上写着:
"建军,如果看到这个,说明我出事了。这些是证据,交给县纪委的陈书记。
别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穿白大褂的。"
他的手开始颤抖。
父亲果然早有预感!
这些文件显然与某种药品交易有关,而父亲不知怎么卷入其中,最终为此送了命。
"我得带走这些。"张建军将文件塞进背包。
刘玉芬点点头:"小心。老张说那些人...很危险。"
离开前,张建军帮刘玉芬倒了杯水,又检查了她的药。
那个无标签的小棕瓶还在电视柜上,他趁刘玉芬不注意,
悄悄倒出一粒药片用纸巾包好塞进口袋。
"你今晚有地方去吗?"刘玉芬突然问,"我觉得你最好别回家。"
张建军想起那条神秘短信:"有个地方要去。怎么了?"
"昨天有人来问我老张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刘玉芬压低声音,"他们穿着便衣,但我知道不是普通警察。眼神太冷了。"
张建军的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别去找林医生。他在等你。8点,老粮仓,别迟到。"
他盯着这条信息,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发信人怎么知道他在查林医生?难道手机被监听了?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刘玉芬身上。这个看似虚弱的瘫痪老妇人,真的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吗?
"刘阿姨,"他试探着问,"你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的没电了。"
刘玉芬毫不犹豫地递过她的老年机。
张建军快速翻看通讯记录和短信,没有任何可疑内容。看来她不是发信人。
"谢谢。"他递还手机,"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刘玉芬家,张建军决定先回自己家一趟。
他需要仔细研究父亲留下的文件和那颗可疑的药片。
然而,刚拐进自家小区,他就察觉到异常——
楼下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车里坐着两个人。
看到他走近,那两人立刻低下头假装看手机。
张建军假装没注意,径直走进单元门,但没上楼,而是躲在门后观察。
几分钟后,黑色轿车缓缓开走了,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的家在四楼。
刚出电梯,他就发现家门有被撬过的痕迹——锁芯周围有几道新鲜的划痕。
张建军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客厅一片狼藉——抽屉被拉开,沙发垫翻起,书柜上的书散落一地。
他快步走向卧室,发现父亲的遗物——那块手表和钱包——都不见了。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藏在床底下的鞋盒——里面装着父亲的其他文件——也不翼而飞。
唯一没被动过的是书桌上的电脑,可能因为设有密码。
张建军立刻打开电脑,将父亲留下的文件扫描上传到云端,然后删除本地文件。
做完这些,他把那颗药片拍了几张特写,也上传到云端。
窗外传来摩托车引擎声。
张建军悄悄撩开窗帘一角,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红色摩托车,
骑手戴着头盔,正对着对讲机说什么。
时间已是傍晚六点半,距离神秘人的约定还有一个半小时。
张建军决定冒险赴约,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武器防身。
厨房抽屉里有一把老式水果刀,他将其别在后腰。
正要离开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李红梅。
"建军,你在哪?"妻子的声音异常紧张,
"刚才有人来爸妈家问你去哪了,说是派出所的,但爸说他们证件有问题..."
"你和孩子没事吧?"张建军的心跳加速。
"我们没事,但...建军,你到底在查什么?那些人看起来很危险!"
张建军不知如何回答。他不能把妻子卷入这场危险的调查,但又不能对她撒谎。
"等我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他最终说,"这几天别回家,也别联系我。相信我,红梅。"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小心点。小伟...小伟需要父亲。"
挂断电话,张建军眼眶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检查了背包里的文件和水果刀,然后悄悄离开公寓,走消防通道避开正门。
老粮仓在镇子北郊,已废弃多年。夏日的夕阳将粮仓斑驳的外墙染成血色。
张建军躲在百米外的树丛中观察了二十分钟,确认没有埋伏后,才小心接近。
粮仓大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另一只手摸向后腰的水果刀。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粮仓内回荡。
没有回应。
张建军慢慢走进去,手电光照出地上厚厚的灰尘和杂乱的脚印。
最近确实有人来过,而且不止一人。
突然,手电光照到了什么反光的东西——地上有一副眼镜。
他弯腰捡起,心跳骤然加速——这是父亲的眼镜!镜腿上还有他亲手缠的胶布!
"张老师。"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张建军猛地转身,手电光照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谁?"他厉声问道,同时抽出水果刀。
那人向前一步,走进光晕中——是照片上的林医生!
但此刻他的白大褂沾满血迹,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像是受了重伤。
"你父亲...是对的..."林医生声音嘶哑,"药确实有问题...我们都被利用了..."
说完这句话,他像截断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
张建军冲上前,看到林医生胸口插着一把手术刀,鲜血已经浸透了大半个白大褂。
林医生颤抖着抓住张建军的手,塞给他一个U盘:
"证据...在里面...小心院长...他才是..."
话未说完,他的手突然松开,眼睛永远地定格在了惊恐的表情上。
远处传来警笛声。张建军僵在原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具尸体旁边,手里还拿着凶器。
这分明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留下来向警方解释,或者带着U盘逃跑,成为通缉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