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林里,张建军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背包里的摄像机随着每次脚步重重撞击后背,仿佛在提醒他肩负的使命。
周斌是他的生父。
这个事实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那个默许杀害养父的人,那个纵容假药害死包括母亲在内数十人的人,竟然与他血脉相连。
"操!"张建军一脚踢飞挡路的枯枝,惊起几只夜鸟。
他强迫自己冷静,靠在一棵松树上大口喘息。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白,必须在天亮前找到藏身之处。
追捕者不仅有黑帮,还有警方——他被通缉的照片可能已经贴满大街小巷。
刘玉芬——不,母亲——临死前提到的省纪委赵书记,是他唯一的希望。
但要怎么联系?他现在是个通缉犯,手机不敢开机,公共场所不能去。
张建军从背包里翻出养父留下的笔记本,希望找到线索。
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个电话号码,旁边写着"老赵 省纪委 绝对可靠"。
就是这个人!
但怎么安全地联系?公用电话需要找,而镇上每一个电话亭可能都被监控。也许...
一阵犬吠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声音还很远,但正在接近。张建军迅速收起笔记本,继续向山林深处跑去。
半小时后,他爬上一处小山坡,透过树缝能看到远处的公路。
几辆黑色轿车缓慢行驶着,车窗开着,里面的人显然在搜寻什么。
更糟的是,他听到了警犬的吠叫声。
张建军摸了摸背包侧袋,里面装着从地窖带出来的辣椒粉——养父用来防野狗的。
不知道对警犬有没有用,但总比束手就擒强。
他决定沿着山坡平行移动,争取绕到公路另一侧。
那里有个小村庄,也许能找到电话。
太阳完全升起时,张建军已经饥渴交加。
他躲在一片灌木丛后,观察百米外的农家院落。
一个老人正在喂鸡,旁边停着一辆旧摩托车。
如果能偷到那辆车...
正当他盘算时,背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张建军浑身僵住,慢慢转头。
一条德国牧羊犬正龇牙咧嘴地盯着他,距离不到五米。
警犬没有立即扑上来,而是在等待指令。
"好孩子,稳住。"一个男声从树林里传来。
张建军的手悄悄摸向辣椒粉。
当警犬稍稍放松警惕的瞬间,他猛地将辣椒粉撒向狗的眼睛,同时跳起来冲向山坡下方。
警犬的惨叫声和警察的咒骂声在身后响起。
张建军不顾一切地往下冲,树枝和荆棘撕扯着他的衣服和皮肤。
快到坡底时,他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中,他本能地护住背包。
最后重重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左臂传来剧痛——可能骨折了。
张建军咬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跑。
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咔嚓"声。
前方出现一条小溪。他毫不犹豫地跳进去,顺流而下。
冰冷的溪水让伤臂的疼痛更加剧烈,但也掩盖了他的气味,或许能甩掉警犬。
漂流了约十分钟,张建军爬上岸,躲进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
洞不深,但足够隐蔽。他脱下外套拧干,
检查伤势——左前臂确实肿得厉害,但应该是骨裂而非完全骨折。
背包里的证据安然无恙。
张建军取出摄像机,再次检查那段关键录音。
王院长和周斌的对话清晰地指证了他们谋杀养父的罪行,以及用病人试药的恐怖行径。
"周斌..."他喃喃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试图唤起一丝血脉相连的感觉,但只有冰冷的恨意。
养父老张头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那个总是严肃却会在张建军考试得满分时偷偷买冰淇淋给他的男人;
那个在他婚礼上哭得比母亲还厉害的男人;那个临死前还在为陌生人讨公道的男人。
张建军的眼眶发热。
三天前,他还为养父的"丑闻"感到羞耻,现在才知道,养父是个英雄。
而那个所谓的"姘头",是给予他生命的亲生母亲。
洞外传来脚步声。张建军屏住呼吸,摸出水果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洞口。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我不是警察。"
张建军一动不动。
"刘玉芬是我表姨,"那人继续说,"她昨晚发短信说你可能需要帮助。"
母亲安排的人?张建军犹豫片刻,还是谨慎地探出头。
洞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穿着褪色的工装,手里拿着猎枪。
"李大力。"汉子简短地自我介绍,"林场工人。"
张建军慢慢走出岩洞,警惕地保持距离:"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一带我熟。看到警车和黑社会往这边搜,就猜你走投无路了。"
李大力上下打量他,"手臂得处理一下。"
他转身带路,张建军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条土路,路边停着一辆破旧的卡车。
"上车。"
卡车沿着崎岖的山路行驶,李大力专注开车,很少说话。
张建军透过脏污的车窗看到远处有警灯闪烁,
但卡车很快拐上另一条小路,避开了搜查区域。
"为什么帮我?"张建军终于打破沉默。
李大力瞥了他一眼:"表姨年轻时救过我一命。再说..."他冷笑一声,
"周斌那王八蛋害死我老婆。三年前县医院误诊,其实是他们用了假药。"
张建军心头一震。又一个假药的受害者。
这个网络比想象的更庞大,伤害的人更多。
"我们去哪?"
"我弟弟在邻县开修理厂。你可以暂时躲那里,顺便处理手臂。"
李大力递给他一部旧手机,"用这个联系你想联系的人。号码不记名。"
张建军感激地接过手机。
他首先想打给李红梅,但犹豫了——如果警方监听了她的电话,这会暴露位置。
他必须先把证据送到安全的地方。
卡车驶过一座小桥,远处出现村庄的轮廓。
就在这时,三辆摩托车突然从岔路冲出,拦在卡车前方。
骑手都戴着口罩,其中一人手持猎枪。
"黑社会的!"李大力猛踩刹车,"趴下!"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挡风玻璃炸裂。
张建军低头躲避,碎玻璃洒了一身。李大力咒骂着挂倒挡,卡车急速后退。
"跳车!往河里跳!"李大力大喊,同时从座位下抽出猎枪还击。
张建军推开车门,抱着背包滚下路基,落入湍急的河水中。
入水前最后一瞥,他看到李大力站在车门外开枪还击,然后被一发子弹击中胸口,缓缓倒下。
冰冷的河水再次裹挟着张建军。
这次水流更急,他拼命挣扎才没被卷走,但伤臂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
不知漂流了多久,他终于抓住一截突出的树根,艰难爬上岸。
这里是一片陌生的河滩,远处有几间农舍。
张建军精疲力尽地躺在岸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又一个因他而死的人——李大力,母亲的表侄,一个素不相识却为他挡子弹的好人。
手机居然还在口袋里,虽然湿了但似乎还能用。
张建军颤抖着按下养父笔记上的号码。
"喂?"一个沉稳的男声接起电话。
"是赵书记吗?"张建军压低声音,"我是张爱国的儿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建军?你在哪?全省警察都在找你。"
"我被陷害了。我有证据证明我爸是被谋杀的,还有县医院的假药案,牵涉到周斌。"
又一次短暂的沉默:"说个地点,我派人接你。"
"不,我不相信任何人。我爸的笔记说您可靠,但我需要当面见您,在公共场所。"
"明天上午十点,省图书馆三楼古籍阅览室。那里没有监控。"
赵书记干脆地说,"带上所有证据。"
通话结束,张建军松了口气。
现在他只需要安全度过接下来的二十个小时。
河对岸的农舍看起来是个不错的藏身处,如果能偷些食物和干净衣服的话。
正当他准备行动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别相信赵。他和周是一伙的。明天图书馆是陷阱。——朋友"
张建军浑身冰凉。
这条短信和之前指引他去老粮仓的是同一个号码!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如果赵书记不可信,他还能找谁?
犹豫间,又一条短信进来:"证据交给你妻子。她知道怎么做。"
李红梅?张建军的心揪紧了。他确实该相信妻子,但这样会把她置于危险中。
正思考着,远处传来警笛声,搜查圈正在缩小。
张建军删掉短信记录,拔出电池,将手机扔进河里。
现在他必须做出选择——冒险去见赵书记,还是想办法联系李红梅?
农舍方向突然传来狗叫声。张建军看到几个持枪人影正在挨家搜查。时间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