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疤深吗，如果到现在的话，还有可能有吗？”林纾凑近一边继续问道。
“可是深，差点都把脚丫子扎穿了！但还是我给包扎的。”大娘手舞足蹈说道，用手大概比量了一下钉子的长度，“那钉子得有这么深呢！”
林纾松了口气，可算有了一个关于李维最直接的身体线索。
林纾看后边几个村民一直没说话，便说道，“大爷大娘，你们还有什么想到的直接说就行。”
良久，村民中传出一个虚弱沧桑的声音。
“我知道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帮助……我家住在池塘附近，后来成了垃圾堆，我就搬到我儿子空着的房里了。”大爷颤巍巍地起身，林纾赶紧示意坐下说。
“村里发大水那年，我去抗洪，修过河道，有天晚上在那池塘听见过小孩哭声，后来听说是李老汉家的孩子水葬了，把我吓坏了。”大爷捋着胡须，眼睛睁得老大，看得出来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还有看到什么人吗？”林纾见老人年岁大，担心耳背，便提高音量问道。
“那时候晚上修河道的人多人杂，经过的人老多了。”大爷细细回想说道，“你具体想知道什么人啊……真是记不清了。”老人说着摆摆手，颤巍巍地坐下。
林纾和韩锦相视无奈，人多人杂，就不好锁定有没有其他人看到什么线索。
但是！
至少可以证明，李维或许还活着！
那个哭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纾和韩锦离开里崖村之后，便直接开车前往监狱。
刚巧，狱警正在为新进的犯人进行修整改造。
犯人们已经剃完头，整齐地排着队去洗澡换上狱服。
每隔两米站着一位狱警，拿着警棍警惕地盯着。
林纾不想打草惊蛇，便前往王局办公室，将自己的需求告知王局。
王局打电话核对了负责这一批犯人的狱警，并将他所在位置和警号姓名告诉林纾。
林纾赶紧找到负责的狱警，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对方，希望能够采样到李航的脚底图像。
对方按照林纾的要求，想了想，从库房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沉甸甸的。
狱警将箱子搬到犯人集中监测的地方，打开放在原本测量身高的仪器的下面。
“全体都有，排队测量身高体重脚长，给大家发放衣服和鞋子。”狱警吹响口哨，犯人们便都脱下鞋子，走向测量台。
测量台便是狱警从库房拿出来的，实际是一个带有扫描拍照功能的机器。
只要在李航站上去测量的时候，远程按下按钮，便会在不知不觉间拍下李航的脚底。
林纾站在楼上审视着下面的人群。
李航并未察觉异样，径直走上测量台。
很快狱警便拿着拍下的脚底照片上楼交给林纾。
照片拍得清晰可见，林纾看着照片中那个明晃晃的疤痕，心底的石头才落了地，但又觉得脊背发凉。
林纾回到局里，请画像师为白骨还原面部容貌。
随着笔尖在纸上摩擦，五官逐渐清晰完整，与李航样貌几乎一模一样。
拿着这些东西，林纾交给张局，申请就白骨案提审李航。
张局同意提审，韩锦立刻带人前往监狱将李航带到审讯室。
韩锦拿着身份证据走到李航的面前，将材料扔在李航面前的桌上。
“近日，在z301道路上发现一具白骨，恰巧就是你一年前出车祸的地方。通过DNA检测，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你竟然与白骨DNA高度一致。你怎么看？”韩锦在李航的身边踱步，指关节敲击着桌面。
李航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森森白骨。
“只有同卵双胞胎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你的兄弟夭折了。于是，我走访了里崖村的老村民，她们说那年发大水，那个夭折的孩子，被沉到村后的池塘里。李航，你说你的这个兄弟会不会当年没有死？”韩锦停下脚步，躬身撑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盯着李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航扭头躲闪。
“画像师已经将白骨复原了原本面貌，就在你的手里，你可以看看。”韩锦说着，指向李航面前的一堆材料，李航并未翻看。
韩锦继续说道，“村民们还说，那个夭折的孩子脚下有疤痕，是小时候顽皮踩到钉子上留下的。你作为他的兄弟，你应该有印象吧，你看，是不是长这个样子？”韩锦说着，从材料里抽出那张脚底照片，展示在李航的面前。
李航神色有些慌张，眼神看向别处，指甲不停地在指头上摩挲。
“李航，或许现在应该叫你李维才是吧！”韩锦猛然用力拍在桌子上，李航身子颤了一下。
林纾隔着单向玻璃，抱胸站在外面，神色严肃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联系民政，将李维的指纹和照片传过去，搜索李维后来的信息资料。”林纾转头看向旁边的高筠说道。
“好，你可以选择沉默，我有的是耐心。不如我继续给你讲个故事吧。三十年前村里发了好大的大水，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双胞胎弟弟得了流感，高烧不退，村子出不去，没有医生，没有药物，只能硬扛。
后来弟弟昏死过去，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死了，为了防止哥哥被传染，便想赶紧埋了。
但是村子到处都是水，没有一处好地儿。无奈，家里人只好选择了沉入池塘水葬。
可是，大家谁都没想到，弟弟福大命大，竟然活了过来。路过逃难的人救下了弟弟，将弟弟带走。
多年后，这个被带走的弟弟循着记忆找到了哥哥，想着自己当年受的苦，再看看现在哥哥的幸福生活，他心中怨恨，便一怒之下杀死了哥哥，将哥哥随手埋在了路边，冒充哥哥回到家中。
在被发现身份后，多年的怨气与恐惧，促使他杀死了母亲，把她抛尸三十年前那个冰冷的池塘里，最终报复到那个狠心将他沉水的人身上。”
韩锦说完，双手撑在审讯桌上，躬身看着李航，李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最终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听，韩队，这只是故事而已。”李航咧嘴恐怖地笑着。
“李维，套在别人的壳子里，终究一切都是假的，你难道想要至死都冠以别人的身份吗？你连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都拿不回来，你还想要让那些抛弃你的人后悔？”韩锦继续说着拍拍“李航”的肩膀。
良久，韩锦和“李航”都没有说话，审讯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不用着急承认，我们有的是证据来证明。现在让你亲口承认，也是给你一次机会。30多年了，你当真要让李维‘死’在水里吗？”韩锦打破了沉寂，看着“李航”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无奈地拿上东西，招呼狱警把他带走。
就在韩锦开门将要走出审讯室的时候，“李航”终于开口，叫住了韩锦。
门外林纾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
“韩队！”
“怎么？”韩锦停下脚步，侧头看着“李航”。
“韩队，我罪无可恕，但……就算是法律判我死刑，我也请求你们能帮我，我想成为我自己！”“李航”的眼睛闪着泪光，说完低下了头，肩膀不停地抽搐抖动。
韩锦嘴角微微牵动，终于是开口了。韩锦收敛笑意，强压内心的喜悦，坐到审讯桌前，旁边的记录员点头示意，做好记录的准备。
“你懂那种痛苦吗，当你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沉在水里，你拼命地挣扎向上，却发现腰上绑着绳子，被石头死死拉扯牵绊。我本想就这样等待死亡的降临，可是我不甘心，为什么我要被抛弃在这里！”李维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眼神里满是恨意。
“我用力撕扯绳子，我的挣扎让岸边的人注意到，我获救了，是一对逃难路过的夫妻。我拼命地趟着浑水奔跑回家，可我见到的却是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像完全不记得那个沉水的我！凭什么！”李维愤愤地捶打着桌子。
“后来你去了哪里？”韩锦问道。
“后来我跟救我的那对夫妻走了，他们无儿无女，愿意收养我。”李维说道。
“无儿无女，他们应该对你不会很差吧。”韩锦说道。
“哼！”李维冷哼一声，“一开始是还不错，可是第三年，他们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变成了他们发泄的出气筒，成为他们免费的奴隶！我恨！我恨为什么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抛弃了我，将我溺死在水里！”
李维掩面，没有再说话，韩锦没有打扰他，等他情绪稍微缓和。
李维继续说道：“一年前我来绿藤市打工，见到了李航，他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体面的工作，这些本该也是我应该得到的。”
“那具白骨，是李航吗？”韩锦问道。
听到韩锦问出的问题，刚才还有些悲痛愤恨的李维，脸上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嘴角抽动着，眼睛布满红血丝，像是要吃人的恶魔。
幽幽地从李维的嘴里冒出两个字：“你猜？”
李维发出诡异的笑声。
“我只承认了我是李维，至于其他的，那是你们的工作了。我累了，协办应该也有个分寸吧，虽然我是囚犯，但法律依旧保护我的自由。还要麻烦你们，送我回监狱吧。”李维挑衅地看着韩锦，让韩锦刚才还有些同情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韩锦的指甲嵌在肉里，却不觉得痛。
狱警看着韩锦，韩锦耳麦里传来林纾的声音：“放他回去。”
韩锦接收到指令，便向狱警点头示意，李维被押送回牢房。
外边传来李维阴森恐怖的笑声……
韩锦用力地捶在桌子上。
林纾走进审讯室，看着韩锦懊恼的样子，依旧保持冷静。
“急不来，还是那句话，让证据说话。”林纾说着，转身离开。
韩锦也调整情绪，收拾收拾东西，跟上去。
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