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苦了你了。”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这话，我会替你向调查组解释。但你自己……”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也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爹娘，你弟妹，这个家，都在你肩上扛着呢！以后……遇事，多想想后果，别那么……不管不顾。”这是警告，也是提醒，更是一种默许和保护。“我记住了，队长。”林晚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滑落。“好好照顾你娘。”张卫国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王桂香，“队里的事，有我。晚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晚一眼，“……我再来找你，有事说。”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卫生所。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张卫国最后那句话留下的深深悬念，再看看病床上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的母亲，心中百感交集。王麻子的獠牙依旧锋利，公社的调查如同悬剑。母亲的病需要长期昂贵的治疗。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停职。弟妹年幼。钱粮告罄……但至少，母亲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鬼门关。张卫国这位大队长，在关键时刻站在了她这边，甚至愿意为她作保解释。黑夜依然漫长，危机四伏。但这一线生机，如同母亲微弱的呼吸，是她坚持下去的全部力量。张卫国晚上要找她谈什么？是新的危机？还是……转机？林晚擦干眼泪，走到母亲床边，轻轻握住那只枯瘦的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是什么，她都已无路可退。赎罪的路，守护的路，只能向前，披荆斩棘！张卫国那句“代课老师”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林晚混沌的思绪，瞬间在她心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代课老师！这意味着稳定的工分，额外的补贴（虽然微薄），更意味着摆脱纯粹体力劳动、拥有一定话语权和相对“干净”身份的可能性！这无疑是张卫国在现有规则下，能为她和林家找到的一条生路！“队长！我……我愿意！我能干好！”林晚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渴望。她知道，这不仅是工作，更是张卫国对她的一种认可和庇护。在这个敏感时期，让她去教书，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背书！张卫国看着林晚眼中那份不属于她年龄的沉稳和决心，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压下。这丫头，或许真能行。“行！明天一早，你就去村小学找孙校长报到。教一年级语文和算术。具体安排听校长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意，“记住，你是代课老师，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学校和大队。好好教，别让人抓到把柄！也……别辜负了孩子们！”“是！队长！我一定好好干！绝不给您和学校丢脸！”林晚挺直脊背，郑重点头。她知道张卫国话里的分量，这既是机会，也是更重的责任和枷锁。送走张卫国，林晚回到母亲病床边。王桂香依旧昏睡，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林晚握着母亲的手，将张卫国的安排轻声告诉她，仿佛母亲能听见。“娘，我有工作了，是老师了。我能挣钱了，您的药费，咱家以后的日子，都有指望了……您要快点好起来，看看女儿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守护的决心。第二天天蒙蒙亮，林晚仔细梳洗，换上那件最干净、补丁最少的蓝布褂子，将乌黑的头发编成一根利落的麻花辫。她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倒影，深吸一口气，眼中褪去了少女的稚气，只剩下沉静与担当。告别了依旧昏睡的母亲，她怀揣着激动和忐忑，踏进了红星大队村小学那几间低矮的土坯校舍。校长孙有福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先生，教了一辈子书，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粉笔灰味儿。他显然已经得到了张卫国的通知，看着眼前这个瘦小却眼神清亮的姑娘，没有太多惊讶，只是严肃地点点头：“林晚同志？跟我来吧。”一年级的教室在靠东头。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泥土、汗味和劣质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二十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挤在破旧的桌椅后，小脸脏兮兮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懵懂，还有一丝乡野孩子的野性。看到新老师进来，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安静！”孙校长敲了敲讲台，声音不高但很有威严，“这位是林晚老师，以后就是你们的语文和算术老师！大家要听林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孩子们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林晚身上，带着审视和好奇。林晚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微微出汗。前世她虽然读过书，但从未想过会站在讲台上。她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拿起半截粉笔。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