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林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卫生所。母亲王桂香已经醒了，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看到女儿穿着干净衣服回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弱的笑容。“晚丫头……回来了？教书……累不累？”王桂香的声音很轻。“不累，娘！”林晚连忙坐到床边，握住母亲的手，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孩子们很可爱，教他们认字可有意思了！您看，这是今天的工分票！”她拿出那张盖着学校印章的小纸条，如同献宝般递给母亲。这是她新生活的开始，是希望的凭证。王桂香看着那张纸条，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仿佛抚摸着最珍贵的宝物。“好……好……我闺女……当老师了……真好……”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当林晚拿着医生开的药单去缴费时，现实冰冷的獠牙再次显露。一支链霉素的价格，几乎掏空了她今天刚领到的微薄补贴和张卫国给的五块钱！而后续，还有漫长的疗程……钱！还是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晚上回到家（王桂香情况稳定后，医生同意带药回家休养），气氛依旧沉重。父亲林大山蹲在院子里闷头抽烟，停职的阴影笼罩着他。弟妹林小峰和林小梅看到母亲回来，扑上去又哭又笑，但家里的米缸已经快要见底了。张卫国虽然保证了基本口粮，但数量有限，加上母亲需要营养，捉襟见肘。林晚默默走进灶房，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所剩无几的野菜，心中焦虑万分。代课老师的补贴杯水车薪。母亲的药费像无底洞。家里五张嘴要吃饭……她必须想办法！正当她苦思冥想时，院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晚妹子？在家吗？”林晚走出去一看，竟是栓子叔！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布袋，神情有些局促。“栓子叔？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林晚连忙招呼。栓子叔摆摆手，把布袋塞到林晚手里，压低声音：“晚丫头，别声张。这是你婶子让我偷偷拿来的，一点玉米面，不多，给……给桂香嫂子补补身子。”他眼神躲闪，带着歉意，“白天……王麻子婆娘在村里放话，说……说谁家要是敢接济你们，就是跟公社调查组作对……跟……跟她家男人作对……我们……唉……”林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王麻子！又是王麻子！他正面不行，就利用在公社的“影响力”和婆娘的泼辣，在村里散布恐惧，孤立林家！他要从根子上，掐断林家的活路！让她们在饥寒交迫和绝望中自行崩溃！栓子叔的玉米面，如同烫手的山芋。收下，可能会连累栓子叔一家。不收，母亲的身体急需营养，弟妹也饿得面黄肌瘦……看着栓子叔愧疚又恐惧的眼神，林晚咬紧下唇，最终，她将布袋推了回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栓子叔，您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您拿回去。告诉婶子，这份情，我林晚记下了！王麻子……”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他蹦跶不了多久！您放心！”送走一步三回头、唉声叹气的栓子叔，林晚站在冰冷的院子里，望着漆黑的夜空，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冰冷的决绝在她胸中翻腾。王麻子，你断我生路，就别怪我掀了你的老巢！她回到自己小屋，点亮如豆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她拿出一个破旧的本子，那是她重生后悄悄记下的、关于前世王麻子所有罪行的碎片记忆：盗卖粮食的具体时间、路线、接头人；他贿赂公社某个干部的蛛丝马迹；甚至，他手上可能沾染的、不为人命的人命……以前她只想自保，只想赎罪，不想再招惹是非。但现在，王麻子逼得她无路可走！他要林家死！那她，就拉着他一起下地狱！林晚的眼神在跳动的灯火下，闪烁着冰冷而疯狂的光芒。她拿起笔，在本子上重重写下一个名字，然后画上了一个血红的叉！反击，不再是被动的防守。她要主动出击，将这毒蛇，连根拔起！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弟妹惊恐的哭喊声：“姐！姐！不好了！娘……娘她又咳血了！”林晚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娘——！！”弟妹凄厉的哭喊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晚所有的愤怒与谋划。她脑中“嗡”的一声，复仇的火焰被更原始的恐惧瞬间浇灭！她猛地冲出小屋，扑向母亲所在的里屋。昏暗的煤油灯下，王桂香蜷缩在炕上，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大口大口的暗红色鲜血从她捂嘴的指缝里涌出，染红了破旧的被褥，也染红了林小峰和林小梅惊恐的小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娘！娘你撑住！”林晚魂飞魄散，扑到炕边，手忙脚乱地用破布去堵，去擦，却根本止不住那汹涌而出的生命之流。前世母亲咳血而亡的画面与眼前惨状重叠，地狱的业火仿佛再次燎原，要将她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