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的审讯室里，灯光惨白而刺眼。赵永年的心理防线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政策攻心下，率先崩溃了。他瘫坐在椅子上，汗水浸透了后背，脸色灰败，如同一条被抽了骨头的鱼。他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自己如何被威逼利诱，如何利用职务之便，在七年前配合那个叫“老K”的走私团伙头目，用一批劣质棉纱调包了那批重要的军工物资（主要是高精度仪器和特种金属材料）。他承认自己负责在运输记录上做手脚，制造周建国监守自盗的假象，并指使人伪造了那张所谓的“特务接头”照片。
“但…但主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赵永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是…是‘老K’！是他策划的！还有…还有上面…上面还有人！我只是个跑腿的！物资…物资大部分都…都被他们弄走了！藏在…藏在…”他眼神闪烁，似乎在衡量利弊，最终在公安锐利的目光下颓然道，“藏在厂里废弃的旧锅炉房地下！具体位置只有‘老K’和…和厂里的真正大人物知道！我只是负责…负责看管仓库钥匙和…和制造假记录…”
林秀坐在隔壁的观察室，透过单面玻璃看着赵永年涕泪横流的丑态，听着他那断断续续、充满推诿的供词，攥着笔录复印件的手指微微发颤。仓库深处那些从未开启过的、落满灰尘的巨大铁柜；深夜时分频繁进出、行踪诡秘、蒙着帆布的货车；赵永年偶尔与某些神秘人物在角落里的低声密谈……无数零散的片段在她脑海中翻涌、碰撞，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阴谋轮廓。原来，父亲和陈叔，不过是这场巨大黑幕下，被精心挑选出来顶罪的牺牲品！而真正的黑手，依然隐藏在纺织厂更深的阴影里，甚至可能身居高位！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一杯冒着热气的搪瓷缸轻轻推到了林秀面前。陆远在她身边坐下，他的脸色也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他翻开一个新的硬皮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这几天梳理出来的近十年江州纺织厂管理层人员的变动名单，其中几个名字被红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看这个，”陆远指着其中一个被红圈标注的名字——“赵永年”（副厂长），“这个赵永年，七年前，也就是物资失踪案发生前不到三个月，突然从一个不起眼的后勤部仓库管理员，被破格提拔为分管生产和后勤的副厂长！这个时间节点，和整个案件的发生、栽赃陷害的时机，完全吻合！太巧合了！而且，据一些老工人私下说，他上位后，对仓库的管理格外‘严格’，尤其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旧锅炉房那片区域，说是危险。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林秀看着那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副厂长！这个位置，足以调动资源，掩盖真相！
“还有，”陆远翻过一页，指着另一份泛黄的厂报剪报，“你看这个报道，七年前表彰先进，赵永年作为‘进步典型’被重点宣传。报道里提到他‘因公负伤’，一条腿不太利索。这和王大爷（退休保管员）描述的，那晚带头的、走路有点瘸的蒙面人特征…高度吻合！”
线索，如同黑暗中的蛛丝，正一点点指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庞然大物——赵永年副厂长！
然而，就在两人试图理清思路，思考下一步如何获取更直接证据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提醒”悄然降临。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筒子楼狭窄的杂物间里，林秀正对着煤油灯反复研究陆远整理的资料，试图找出赵永年与“老K”勾结的直接证据。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异常沉重的、像是重物在地上拖拽的“沙…沙…”声！声音很闷，断断续续，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诡异！
林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那个糊着报纸的小气窗前，用手指极其轻微地拨开一道缝隙，向外窥视。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到三辆蒙着厚重帆布的解放牌卡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纺织厂仓库的后门附近！几个黑影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将一个个沉重的、用麻袋或木箱装着的东西从仓库里搬出来，吃力地抬上卡车车厢！为首指挥的那个身影，矮胖，走路时明显有些跛脚——正是赵永年！更让林秀倒吸一口冷气的是，月光下，她清晰地看到其中两个抬箱子的黑影腰间鼓囊囊的，当其中一人弯腰时，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从后腰处的大衣下摆露了出来——那是枪托的金属反光！在月色下泛着死亡般的幽冷光泽！
他们这是在转移！转移那些藏在锅炉房地下的赃物！毁灭证据！
林秀浑身冰凉！必须立刻通知陆远！必须阻止他们！她转身就要冲向门口——
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借着月光，她赫然发现，门把手上，不知何时被人挂上了一个小小的、熟悉的油纸包！
她的心狂跳起来，颤抖着手取下油纸包。里面没有食物，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展开纸条，上面是用铅笔匆匆写下的、歪歪扭扭却异常熟悉的字迹：
“别轻举妄动！明早八点，后山防空洞见。—— 陈德海”
陈叔！他还活着！而且，他知道赵永年在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