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东哥！"林红英扑过去，双手颤抖着不敢碰他。
月光下，陈耀东脸色惨白，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衬衫前襟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没事...小伤..."陈耀东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林红英赶紧架住他："别动！我去叫救护车！"
"不行！"陈耀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去医院会被警察问...回家..."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林红英咬了咬牙，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扶地往城寨走。
陈耀东虽然瘦，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还是让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文件袋...拿好..."陈耀东虚弱地说。
林红英接过那个沾血的牛皮纸袋，塞进自己包里。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坚持住，快到了..."她喘着气说，
感觉肩膀上一片湿热——血渗透了陈耀东的衬衫，沾到了她身上。
终于回到城寨，爬楼梯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林红英让陈耀东靠在墙边，自己先跑上楼叫醒陈母。
老太太一见这情形，差点晕过去，但很快镇定下来，指挥林红英准备热水和干净布条。
两人合力把陈耀东扶上床。
林红英剪开他的衬衫，倒吸一口冷气——除了头上的伤口，
他肋下还有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刀伤，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得缝针..."陈母声音发抖，"我去找王大夫..."、
"来不及了。"林红英翻出针线，在火上烤了烤，
"我以前帮奶奶给牲畜缝过伤口..."陈耀东已经半昏迷，
但当针线穿过皮肉时，他还是闷哼一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林红英的手稳得出奇，一针一线将伤口缝合，再敷上陈母找来的草药粉。
"到底怎么回事..."陈母抹着眼泪问。
林红英摇摇头，从包里取出那个文件袋。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商业合同和几张地契，
全是英文，她只看懂几个单词："restaurant"、"purchase"、"Central"。"中环...餐厅买卖？"
她喃喃自语。
陈耀东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水..."林红英赶紧扶他起来喝水。
他的嘴唇干裂，碰到杯沿时微微发抖，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谁干的？蝎子明？"她轻声问。
陈耀东摇摇头，指了指文件袋："周家...想垄断...火锅市场..."话没说完，他又昏睡过去。
林红英和陈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天亮时分，陈耀东发起了高烧。
林红英用湿毛巾不断给他擦身，熬了一锅清热解毒的草药汤，一勺勺喂给他喝。
"你去开店吧..."陈耀东烧得迷迷糊糊还不忘嘱咐，
"别让人...看出问题..."林红英红着眼睛摇头："今天歇业。"
"不行..."陈耀东挣扎着要起来，"刚上正轨..."林红英按住他："我说了算！"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对陈耀东大声说话。
他愣了一下，竟然乖乖躺回去了。
趁他睡着的空档，林红英仔细研究了那份文件。
虽然看不懂全部内容，但结合陈耀东的只言片语，
她大概明白了——周家，很可能就是周太家族，
正在暗中收购中环一带的餐饮店，打算垄断高端火锅市场。
而陈耀东不知怎么搞到了这份机密合同。
"叮铃铃——"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得林红英一哆嗦。
是店里打来的。
阿华焦急的声音传来：
"英姐！有好多人来吃饭，我说今天歇业他们都不走！还有个记者说要见你！"
林红英握紧话筒："什么记者？"
"说是《美食家》杂志的，姓李..."正是昨天那个金丝眼镜！
林红英心跳加速，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巧合。
"阿华，你告诉大家...就说我们今晚搞个特别品鉴会，六点开始，现在要准备。"
挂掉电话，她飞快地思考着。
陈耀东拼了命带回这份文件，一定有他的用意。
如果周家真要垄断市场，像她这样的小店迟早被吞并或挤垮。
"红英啊..."陈母担忧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林红英深吸一口气："妈，帮我照顾耀东。我要去打一场仗。"
下午四点，林红英出现在店里，身后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香江日报》的周总编。
"周总编听说我们要办品鉴会，特意来捧场。"
她向目瞪口呆的阿华和阿萍介绍。
事实上，她是直接打电话到报社，开门见山地说有关于周家的猛料要爆。
周总编虽然姓周，但与周太家族似乎有什么过节，立刻答应前来。
品鉴会开始前，林红英把李记者请进了包厢。
"林小姐考虑好接受采访了？"李记者推了推金丝眼镜。
林红英直接把那份染血的文件摊在桌上：
"李记者先帮我看看这个。"李记者扫了一眼，脸色大变：
"这...你从哪得到的？"
"周家派你来的，对吧？"林红英直视他的眼睛，
"想打听我的火锅配方？"李记者哑口无言。
林红英冷笑一声："回去告诉周家，我林红英的配方，死也不会卖。
如果他们敢再动陈耀东一根手指头——"她抄起桌上的辣椒罐，
"我就把这配方登报公开，让全香港都知道！"李记者落荒而逃。
林红英腿一软坐在椅子上，这才发现后背全湿透了。
六点整，品鉴会准时开始。小小的店面挤满了人，除了老顾客，还有几家媒体的记者。
林红英穿着最体面的衣服站在中央，面前摆着一口特制的大火锅。
"感谢大家捧场。"她声音有些发抖，"今天我要宣布两件事。"
"第一，'红英麻辣火锅'正式申请商标注册，配方已经公证处备案。"
她举起一份文件，实际上只是陈耀东的医药费清单，但没人会凑近看。
"第二，从今天起，我们启动'火锅联盟'计划，
任何想经营正宗四川火锅的小店，都可以加盟我们，共享配方，只收取象征性的管理费。"
全场哗然。周总编第一个鼓掌："好！这才是香港精神！"
原来，林红英想出的对策是——与其让周家垄断，不如把配方公开给所有小商家，形成联盟。
这样即使周家想打压，也无力对抗整个市场。
当晚，就有五家小吃店的老板签了加盟意向书。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林红英累得几乎站不稳，但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英姐，你好厉害..."阿萍崇拜地看着她。
林红英摇摇头："是耀东哥用命换来的机会。"回到城寨已是深夜。
陈母欣喜地告诉她，陈耀东的烧退了，刚刚还喝了一碗粥。
林红英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看见陈耀东靠在床头，正就着台灯看今天的报纸。
"上头条了？"他哑着嗓子问。
林红英鼻子一酸，扑过去紧紧抱住他："你吓死我了..."陈耀东轻轻拍着她的背：
"傻女，我命硬得很。"
林红英把脸埋在他肩头，闻着药味和血腥味下熟悉的烟草气息，突然哭了出来：
"以后不准这样...不准一个人去冒险..."
陈耀东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好。"
这个简单的承诺让林红英心头一热。
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这个曾经嫌弃她"土气"的男人，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文件...你看了？"陈耀东问。
林红英点点头，把自己的应对策略一五一十告诉他。
陈耀东听完，难得地露出了赞赏的笑容："聪明。周家现在动不了你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非要我们的配方？香港那么多火锅店..."
陈耀东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照片："因为这个。"
照片上是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日期是1965年，标题是《四川火锅大师林氏赴港表演》。
配图中，一个年轻女子站在灶台前，旁边围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林红英倒吸一口冷气——那女子分明是她奶奶年轻时的样子！
"奶奶...来过香港？"
"不仅来过。"
陈耀东指着照片角落里的一个男人，
"这是周家老爷子。当年他想买你奶奶的配方，被拒绝了。"
林红英恍然大悟："所以他们看到我的火锅，就猜到了..."
"嗯。"陈耀东疲惫地闭上眼睛，"睡吧，明天还要开店。"
林红英轻手轻脚地收拾床铺，突然听见陈耀东说："红英...搬来我房间吧。"
她的手一抖，枕头掉在地上。
"我是说..."陈耀东难得结巴起来，"城寨不安全...两个人...好照应..."
林红英背对着他，脸红得像锅里的辣椒："...好。"
这一夜，她睡在陈耀东房间的地铺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窗外，九龙城寨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远处维多利亚港的霓虹，像希望的星火般闪烁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