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英一夜没睡踏实。
陈耀东的床铺就在两步之外，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翻身时床板的吱呀声，
偶尔的闷哼声，还有睡梦中模糊的呓语。
凌晨四点，她终于忍不住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床边。
月光透过铁窗照进来，陈耀东眉头紧锁，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红英用毛巾轻轻擦拭，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红英..."他半梦半醒地唤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在。"
她小声回应，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整个房间都能听见。
陈耀东的手心滚烫，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腕骨。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林红英浑身一颤，像是有一股电流从接触点窜上脊背。
"疼..."他含糊地说，另一只手按在肋下的伤口上。
林红英赶紧拧了条新毛巾，轻轻掀开他的衣襟。
伤口有些发红，但没有感染的迹象。
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周围的皮肤，突然发现陈耀东正睁着眼睛看她。
月光下，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像是深潭，要把人吸进去。
"吵醒你了？"她缩回手，却被他按住。"一直没睡。"陈耀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你翻来覆去，像煎鱼一样。"
林红英耳根发热："我...我去准备开店..."
"才四点。"陈耀东撑起身子，"再睡会儿。"
他往床里侧挪了挪，空出一小块位置。
林红英僵在原地，血液全涌到了脸上。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陈耀东嗤笑一声，"小时候我跟阿妈也这么睡。"
林红英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躺下来。
床很窄，她只能侧着身，背对着陈耀东，尽量不碰到他。
可即便如此，他的体温还是透过单薄的睡衣传过来，像个小火炉。
"转过来。"陈耀东突然说。
林红英慢吞吞地转身，差点惊呼出声——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她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药味。
"耀东哥..."
"嗯？"
"你为什么要娶我？"
这个问题憋在她心里太久了，"明明那么讨厌'北姑'..."
陈耀东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阿妈病了，算命的说要冲喜。"
林红英心里一沉。果然...
"不过现在，"他继续道，拇指抚过她的眉骨，"我觉得那瞎子算得挺准。"
林红英眨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懂了话里的含义。
陈耀东却已经闭上眼睛："睡吧，天亮还早。"
她不敢动，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她也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似乎有人搂住了她的腰，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再醒来时，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灶间传来炒菜的声响，还有陈母压低的笑声。
林红英慌忙爬起来，发现已经七点半了！
"醒了？"陈耀东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碗白粥，"吃完去开店。"
他穿着家常的背心短裤，头发乱蓬蓬的，嘴角却带着罕见的柔和笑意。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轮廓镀了层金边，恍如梦境。
林红英接过碗，指尖相触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缩了一下。
"你...伤好了？"她小声问。
"死不了。"陈耀东转身往外走，又补了句，"晚上...还睡这。"林红英差点把粥打翻。
到了店里，阿华和阿萍已经收拾妥当。
自从"火锅联盟"的消息登报，生意更好了，不少游客专程来尝"正宗的四川麻辣"。
"英姐！"阿萍兴奋地跑过来，"有电视台打电话，说要来采访！"
林红英刚系上围裙，闻言一愣："电视台？"
"明珠台《美食探秘》栏目！"阿华补充道，
"说是看了周总编的报道，特别感兴趣！"
林红英下意识看向门口——自从公开对抗周家，她总觉得会有人来闹事。
但几天过去，风平浪静得反常。
"什么时候来？""明天下午！"阿萍眼睛发亮，"英姐，我们要不要准备些特别的菜？"
林红英点点头，心里却隐隐不安。
周家不是善罢甘休的主，暴风雨前的宁静最可怕。
中午忙过饭点，她抽空给陈耀东打了个电话——这是他们店里新装的，
全庙街小吃店头一份。
"电视台？"陈耀东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有些失真，"小心点，可能是周家的套。"
"我也这么想..."林红英绞着电话线，"要不推掉？"
"不用。"陈耀东沉吟片刻，"将计就计，我找人帮忙。"
挂掉电话，林红英心里踏实了些。
陈耀东说"找人帮忙"，就一定有办法。
下午，她正在后厨熬制新一批火锅底料，门铃响了。
阿萍探头进来："英姐，有人找！"
来人是《香江日报》的周总编，身边还跟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
"林小姐，这是我侄子阿杰，在明珠台当摄像。"
周总编压低声音，
"明天的采访确实有问题，主持人被周家收买了。"林红英手一抖，勺子掉进锅里。
"别担心。"阿杰笑了笑，"明天我来拍，保证他们做不了手脚。"
送走二人，林红英立刻打电话给陈耀东。
他听完只说了句"知道了"，就匆匆挂断。
晚上打烊后，林红英独自留下清点库存。
刚锁好钱箱，后门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是陈耀东的暗号。
"怎么不走正门..."她拉开门，话音戛然而止。
陈耀东身后站着两个陌生男人，
一个满脸横肉，一个精瘦如猴，都穿着不合身的西装，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们是..."林红英下意识后退。
"和胜和的。"陈耀东简短介绍，"阿彪，老鼠明。"
横肉男——阿彪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嫂子好！东哥救过我们老大！"
原来，陈耀东年轻时替和胜和的老大顶过罪，这才有了今天的帮手。
三人密谋到深夜，林红英这才知道明天的计划有多大胆——他们要当场揭穿周家的阴谋！
"太危险了！"回家路上，林红英拽住陈耀东的袖子，"你的伤还没好..."
陈耀东突然转身，将她按在墙上。
巷子很黑，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红英，"他声音低沉，"在香港，不狠站不稳。"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林红英心跳如鼓，却不是因为害怕。
"那...那你答应我，别动手。"陈耀东低笑一声，拇指擦过她的下唇：
"这么担心我？"林红英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陈耀东慢慢低头，却在即将碰触时停住，转而吻在她额头上。"回家。"
